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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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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飯後,葉一柏和裴澤弼帶著謝陽一起往南市去。

上海南市位於黃浦江和上海市區之間,是依靠著黃浦江碼頭發展起來的,越靠近碼頭,周圍低矮的平房越多,和市區的繁華而多偏西式的建築不同,南市則更多土房子和煙火氣。

粗布短衣的男男女女,赤著腳追逐打鬧的小孩,還有簡陋的小攤,攤主還留著清朝時期的長辮,盤在頭上叫賣著。

看著這樣的場景,葉一柏真真切切地認識到這個時代,普通百姓過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日子。

謝陽和葉一柏,一大一小趴在車窗裏往外看,都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開快點。”裴澤弼下意識地不想讓這兩人看到某些底層百姓悲苦的場景,擡手敲了敲駕駛座的椅背。

“好嘞。”周大頭應了一聲,加快了車速。

周大頭自從被裴澤弼發配到戶籍科後,那是夜不能寐,悲苦萬分,與後世大家都想混日子,分到越閑的科室越好不同,這可是1933年,手裏有槍桿子的是爺。

為什麽市府抓著裴澤弼的話柄不放一直想要空降自己人,因為警事局有人有槍,是市府名下唯一一個名正言順的武裝力量。同理,戶籍科和差遣科,雖聽起來一樣,但實際上,管戶籍簿的和拿槍的能一樣不?

周大頭是費勁了心思想要重回差遣科,這不,悔過書也寫了,馬屁也拍了,這幾日周大頭每天一早到裴公館替裴澤弼開車,晚上又屁顛屁顛地將人送回去。

辦公室裏打掃燒水那是小事,就連裴大處長倒杯水他都得先喝一口試試水溫合不合適,某次讓裴澤弼看到的時候,直接用硯臺將周大頭砸了出去。

不過周大頭做的這些事還是有成效的,這不,裴處的私人行程缺司機不找的還是他,周大頭樂滋滋地想著,直覺告訴他只要他把今天的差事辦好了,回差遣科的日子就不遠了。

駛近十六鋪碼頭,周邊又變得繁華起來,但與市區偏西式的摩登式繁華不同,這裏的繁華又多了一分煙火氣,許是因為舞龍會的關系,不遠處牌樓上掛了紅綢,而接道兩邊的店鋪也紛紛掛上了紅燈籠。

高高壘起的貨物,碼頭裏工人的粗布短衣和不遠處的紅綢彩燈歡聲笑語形成鮮明對比,猶如這個時代的縮影。

周大頭把車在牌樓附近停好,四人從車裏下來。

謝陽下車,本想去拉葉一柏的衣角,誰知道他還沒有伸手,裴澤弼就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隨即一把塞進周大頭的懷裏。

“看緊陽陽,別讓他丟了。”

謝陽:……

裴澤弼看了看時間,“馬上就開始了,我們去找個好位置。”

牌樓附近停了不少車,大多都是從市區那邊過來的,西裝革履東張西望,但這條船街裏更多的是穿著布衣布褲抑或身著短打的男子,他們大多膚色黝黑,身材強壯,三五成群地拎著小孩走在街上,大聲說笑。

“上海是以沙船業起家,根基就在這十六鋪,三年一次的舞龍會是這些老沙船人的一次節日,很有特色。”

裴澤弼一邊解釋著一邊帶著葉一柏往不遠處那座最高的建築走。

約莫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一座極為特別的中式建築出現在葉一柏眼前。

“四合會所?”葉一柏略微驚訝地看著這個建築中央掛著的牌匾,看這個建築的模樣,完全是中式亭臺的模樣,但偏偏取了個不倫不類的會所名字。

“這個四合樓的老板是跑沙船出身,他認為會所這兩個字比較洋氣,所以才改了名,不過確實,改了名以後,客人多了不少。”裴澤弼道。

十六鋪這邊大都是碼頭工人或者碼頭工人出身的商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對他們來說,會所就是比樓洋氣,這老板也算是會因地制宜了。

“客人,裏面請,三樓還有位置,我們的三樓可是在龍珠球旁邊的,等下最精彩的二龍搶珠,就在您面前表演,怎麽樣?三樓的位置……”

裴澤弼扔了五塊銀元進服務生的手裏,“帶路吧。”

“好嘞。”服務生笑瞇瞇地帶著四人往三樓而去。

雖說五個銀元有點貴,但這三樓還是值這個價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只放了四套桌椅,一邊各一套,四面沒有遮擋,只有欄桿攔著,他們能非常清晰地看到樓下的街道和不遠處那根放著所謂龍珠球的木架子。

其三三桌已經有人了,裴澤弼看到其中一桌人的時候不由眉頭一皺,不過今天是純粹出來玩的,他並不想惹麻煩,因此就當沒看見。

裴澤弼的時間掐得很好,四人剛坐定不久,一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個五十多歲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人出來講了一番上海沙船業的歷史後,舞龍會正式開始。

兩條一紅一黃從老者身後竄了出來,隨著鑼鼓聲在空中飛舞盤旋。

葉一柏和謝陽早在兩條龍出來的那一刻把眼珠子粘了過去,葉大醫生總算是明白裴澤弼口中這些舞龍師手上有些功夫是什麽意思了,這民國的舞龍表現可比後世電視裏放出來的精彩太多了。

憑借幾把放置在不同地方的椅子,兩條龍就直接盤旋飛舞在了整條船街上,幾個揮舞龍頭的隊員登高跳起的一剎那,一只紅色的龍頭幾乎就擦著葉一柏的臉頰飛過。

謝陽整個人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就要去抓龍頭,也就旁邊的周大頭謹記了裴澤弼的叮囑,一定要看牢謝陽,才把趴在欄桿旁的小孩給拎了回來。

裴澤弼看著葉一柏明顯高興起來的模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葉一柏這幾日因小莉莎的事情不高興,裴澤弼也高興不起來,氨苯磺胺和百浪多息的事情他已經托人去問了,但一時半會得不到回音,總不能看葉一柏一直這麽消沈下去吧,這就有了這次的舞龍會之行。

看樣子,效果還不錯。

紅黃兩龍互不相讓,圍繞這龍珠球忽高忽低,你爭我奪,這時候紅龍一個擺尾擾亂了黃龍的中段,隨後龍頭一連跳了兩把椅子,將龍珠球撞了下來。

沒錯,是撞了下來而非咬住。

龍珠球跳下來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有不少人踩著椅子跳起來,然而……

“哐當”一聲。

那個眾人爭搶的龍珠球就落到了裴澤弼腳邊。

場面有一瞬間的安靜,不遠處,包括剛剛講話的老者在內的幾位組織者面面相覷,舞龍會分為上下兩部分,先是雙龍戲珠、雙龍奪珠,再是彩獅搶珠,彩獅獻珠。

上部分占大頭,因為龍大,從龍頭到龍尾幾乎覆蓋半個船街,幾十個人舞動起來十分威風可看性強,這也是舞龍會名揚四方,引得不少非沙船業人士競相來看的原因。

而後者則更多的是象征意味,獅子從龍口中搶過珠子,將其獻給在場沙船業的執牛耳之人,代表獻上自己的忠誠。

而接受龍珠球的人則會給舞獅之人一個彩頭,在沙船業中被稱為“通天之路”。

這三年一次的機會,這些隊員們應該是排練了無數次了,卻沒想還會出現這種紕漏,此次舞龍會的組織者們已經暗暗在擦汗了。

“怎麽辦?把球去拿回來?”

“這怎麽行?我們吃船上飯的,只能順不能逆,就算錯了,也只能將錯就錯。”

“你的意思是舞獅取消了?”

“這……接到球的是什麽人,是咱這一行的不,是的話讓他上啊,名額給他就是。”

兩個人邊說著邊往裴澤弼所在的位置而去。

“四合樓三樓的人,可能不稀罕咱們的名額吧。”

“總不能試都不試就放棄,阿二,你讓舞龍隊繼續,我們去問問。”

後面那個跟著的年輕人聞言點頭,快速向舞龍隊方向跑去。

而這兩個組織者則在四合樓老板的引導下快速上樓,向著裴澤弼走來。

兩個中年人看到葉一柏幾人的時候心裏就是一涼,暗想今天的後半場可能真要開天窗了,但是人已經到這了,總不能問都不問就回去。

他們走近的時候,裴澤弼正在跟葉一柏解釋這個龍珠球的作用,正好說到後半場彩獅獻珠的部分。

走近的中年男子聞言一喜,“先生看來對我們的舞龍會還是很了解的,那麽先生您應該知道,從雙龍口中搶來龍珠的獅子,應該會有一場精彩的獻珠表演,因為我們都是吃海上飯的,有凡事只能順不能逆的講究。”

“這球既然已經到您手中了,我們也不好拿回去重新搶,我們的意思說,您這邊能不能配合表演一下,不管是錢財還是其他的,只要我們能滿足的,我們一定盡量滿足。”男人說話可以算是十分誠懇了。

周大頭聞言嗤笑一聲,如果不是手裏抱著謝陽他能直接把盤子裏的花生兜頭灑到那人臉上,想啥呢,讓他們裴處給他們表演舞獅子,這是沒睡醒呢,還是不要命了?

“給多少?”然而周大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護主呢,葉醫生就饒有興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兩個中年男子眼睛一亮,對視一眼,伸出了一只手。

“五百銀元?”葉一柏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兩個中年人呼吸一滯,這人咋這麽能想呢,開口就是五百銀元,還不如去搶呢。

“五十。”中年男子訕笑道。

“五十啊。”葉一柏算了算,也就是他兩三場大手術的費用,瞬間也就意興闌珊了。

“八十,最多八十。其實就是上去跳兩下,意思意思就好,總不好下半部分節目就這麽沒了,我會讓舞龍隊多舞一會,最多十分鐘,十分鐘就好,十分鐘八十銀元啊!”中年人努力勸說道。

葉醫生聞言看向裴澤弼,笑道:“十分鐘八十銀元,聽起來還不錯。”

裴澤弼從地上撿起龍珠球,轉了轉,“你想看?”

“你會?”

“唔,一點點。”裴澤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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